来源：《财经》新媒体
原标题：朱民对话乔治阿克尔洛夫：市场充满激变和操纵，而归根结底是人性的力量
11月25日，在“《财经》年会：预测与战略”现场，一场精彩纷呈的对话正在上演。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乔治阿克尔洛夫（GeorgeA．AKERLOF）与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副总裁朱民，从金融市场、经济均衡聊到资本故事、人性弱点等话题，探讨当下热议的经济学现象及其背后的社会行为与心理。
一、市场充满“均衡”与“钓愚”，人性的弱点带来利润
在对话中，乔治阿克尔洛夫分享了自己与跟罗伯特希勒合著的《钓愚》一书，希望能够挑战传统的经济学观点。他表示，市场并非永远正确，实际上其充满激变和操纵。经济学上的基本概念为“均衡”，因而只要当前有利可谋，便总会有人抓住机会牟利。同时，由于追逐利润，自由市场也会提供一些错误的选择。
在乔治阿克尔洛夫看来，商人在寻找商机的过程中，难免会利用人类的弱点，看其能否为自己创造高额利润，“一旦发现了这样的机会，他们便会选择出手”。这一现象被乔治阿克尔洛夫称为“钓愚”，而这也是一种“均衡”。在这一过程中，若市场缺乏限制，那么每个超额获利的机会都会被充分利用。
乔治阿克尔洛夫运用了诸多有趣的例子来阐释自身观点。例如他提到，不少工厂生产特别便宜的点心，一家肉桂卷连锁店的广告语就是“生活需要一点甜”，引导消费者将购买甜食视为理所当然的行为，而忽视健康问题。这就是上述所提及的“均衡”与“钓愚”现象。
对此，朱民进一步解释道，金融欺诈同样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一旦信以为真，受骗者会“自己编个故事来说服自己”，事情便愈演愈烈，甚至金融危机便由此发生。
二、归根结底，市场行为的背后是人性
朱民谈到，经济学是一个偏抽象的理论，要把经济学扩展到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要研究人的本质、故事的传播，包括故事是怎么编出来、又怎么样利用人性的弱点去传播，最后人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故事。“这真的是一个很深刻的理论。也因为这个原因，乔治阿克尔洛夫获得了年的诺贝尔奖。”
在朱民看来，这是一个纯理论的故事，但这个理论又如此生动，我们身边很多事都是如此，比如人们知道吃甜食不太健康，但是还是忍不住；人们知道抽烟不健康，但也忍不住。“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离理性的人很远，亚当斯密的一般均衡其实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观察和理论见解。”他指出。
朱民提到，当前《财经》年会邀请一位理论经济学家来讲理论“是很有必要的”。当人们关心股票市场波动，关心资本市场流动，关心经济的增长和波动时，其实我们可以看到，这背后都是人在推动，都是人性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所以，从人的弱点出发来理解市场行为和市场均衡，理解误差、钓愚、欺诈、愚昧的存在，这会使得我们远离理想的均衡这个概念，这非常重要。归根结底，市场存在于人的社会，是人组成了所有的行动，推动市场发展。所以我们看一个事情表象的时候，还是要从背后看到人的行为、人的动机。
归根结底看到人的行为、人的弱点和故事的传播，这是理解今天所有金融行为、金融市场最根本的根本。
以下为对话实录：
王波明：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欢迎大家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财经》年会。今天我想说，《财经》年会是第一次选择了在通州举办，说到通州，我想多说两句，曾书记也在，过去十年，通州我来过两次，很遗憾。两个月前到这儿来参加通州的金融年会，听到了通州的发展规划，刚才听曾书记讲通州未来的规划可能要投资近亿资金，这是一个什么数量呢？我们想象一下，大家去上海会看到浦东，为浦东的天际线所震撼，在通州未来5年到10年，如果这个计划得以实现，我们也会看到一个北京市的天际线在通州出现，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我的脑子里还停留在通州的十年以前，那时候叫通县，现在叫通州，北京市的副中心。在未来5年到10年，北京市副中心希望能去掉，通州实实在在的会变成北京市真正的中心。
年《财经》年会，年确实是一个充满了挑战，不是一般的挑战，是一个世纪性的挑战，充满了非常多的未知。除了疫情以外，还有世界格局的变化、美国的大选等等，到今天年已经接近尾声，这种挑战、危机，我们看到很多曙光已经慢慢出现了，可能我们也会走到隧道的末端，曙光就在前面。在这个时间，我们组织《财经》年会，对明年乃至未来会有一个很好的探讨，希望年将会是机遇大于挑战的一年。
首先，我想请出第一场对话，这个对话将是美国的年诺贝尔奖得主乔治阿克尔洛夫，乔治阿克尔洛夫是一个经济学家，昨天我刚听说他的夫人被拜登政府挑选成为美国下一任的财长，耶伦女士，我在去年还跟她有过对话，她原来是美国联邦储备局的主席，作为她的丈夫，今天会跟朱民院长对话。朱民是原来中央银行的副行长，同时也是中国第一位官员担任了IMF的副总裁，他们两个今天会给大家一个精彩的对话。
他们已经在线上了，朱民能听见讲话吗？对话就开始吧，朱民先讲两句，介绍一下乔治阿克尔洛夫。大家欢迎！
朱民：谢谢波明，感谢邀请我参加《财经》年会，我们今天非常荣幸请到了乔治阿克尔洛夫先生参加今天第一个环节的对话，波明刚才提到的，乔治阿克尔洛夫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是理论经济学家，但还不止这点，他不是只研究模型到模型的理论经济学家，而是深入观察现实生活，分析人性，分析人类心理学，如何塑造人类行为，人类的行为如何能够形成我们的经济活动，有些结果可能和我们本身所要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的理论是非常重要的，他最重要的理论是柠檬市场理论。他的模型是关于人性的最重要的经济理论，所以我们今天非常高兴、非常荣幸请到了乔治阿克尔洛夫参加今天的对话，非常期待一会儿能够和乔治阿克尔洛夫对话，乔治阿克尔洛夫再次感谢您同意参加我们今天的对话，您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对吧，非常感谢您与我们分享您的一些理论，我们今天肯定获益良多，关于您对人性、市场和政策的剖析，谢谢乔治阿克尔洛夫，现在请您发言。
乔治阿克尔洛夫：非常感谢。我把我的幻灯片先打出来。
非常感谢各位出席今天的财经年会，很荣幸可以在此跟朱民对话。刚才提到了朱民，他也是我很熟悉的一位老朋友，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当中共事过。今天主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我几年前跟罗伯特希勒写的一本书，叫《钓愚》，不是吃的鱼，是愚蠢的愚。
首先，写这本书最开始也是最根本的动机，就是希望能够挑战公共和经济学家的观点。他们认为，市场是永远正确的。如果相信市场永远正确，我们当然会引发更深层次的问题，当然所有人包括经济学家都会考虑到收入分配和污染的问题。但是，这本书也展示出来自由市场不仅有好的一面，它也是具备非常严重的缺点的。缺点是什么呢？《钓愚》这本书探讨的概念就是市场实际上充满了激变和操纵的一个地方，为什么呢？因为相关行为催生了我们说到的“钓愚”的行为，实际上每一位经济家都很清楚这一点。公众很多人也知道这一点，这就导致了第二个非常普遍的动机，就是在经济学领域什么样的内容是可以发表，什么样是不能发表的。规则是存在漏洞的，有一些非常合理和重要的观点希望表达，但是没有办法让哪一本金融期刊进行刊登。比方说之前曾经有很多经济学家认为可能会发生类似于年金融危机的事件，但是他们没有办法用论文的方式来表达相关的观点，没有办法让公众来理解。所以我相信，“钓愚”也就是经济学当中的一个漏洞。因为在座的所有观众都知道，大家可能会从我的演讲中体会到这一点，但是它不能在期刊上刊登，所以说这些观点都遭到了忽略。因此我们发现年出现了金融危机，当前即便面临着新冠疫情，这次金融危机的后果仍然是当前经济领域的核心事件。
在本书当中，还具备一些潜台词，我后面会提到希望。随着我们书的展开，实际上这些潜台词就会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些潜台词涉及到我们思考的一些基本的方式，我们为什么会成为被欺骗的对象、被“钓愚”的对象，我稍候具体跟大家探讨一下。
说完了这些序言之后，请允许我跟大家分享一点理论。这本书是基于30天前，我和一位心理学家丹尼的对话，当时在对话当中丹尼告诉我，人类实际上在心理学方面的基础就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机器，是容易出错的机器。那么这些心理学家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些错误。他说跟人类的本质相反的话，经济学上的基本概念是均衡，均衡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只要现在是存在利润的，总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去牟利。他说最好的案例就是每一次大家去市场购物，就会是一个证据。我们换掉次序选择，我们自认为最短的一个路线，但其实处于均衡状态下我们去超市不同的购物路线，它的长度是几乎相同的。
我们怎么样把这位心理学家的观点和我们的经济学能够结合起来呢？丹尼的观点是自由市场并不仅仅会提供人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但是只有当人类这个机器做出正确选择的时候，才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自由市场同时也会提供一些错误的选择，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有利润的存在，所以市场会提供一些错误的选择。我再重申一下，实际上这一原则就意味着如果在均衡当中存在某种弱点，只要有利润的存在，这个弱点就会被利用。换句话说，这些商人在似乎寻找商机，想要投资，并且追求利润。有些人会